刘晓春：村镇银行生计悖论——前史、窘境和出路
来历：定见首领
定见首领 | 刘晓春
肖蕾：首要想请您介绍一下村镇银行的前史。据我所知，村镇银行在我国这么多品种银行傍边，前史并不算很长。假如咱们以原银监会发布的《关于调整放宽村庄区域银职业金融组织准入方针，更好支撑社会主义新村庄建造的若干定见》提出在六个省（区）村庄区域树立村镇银行试点为起点的话，也便是2006年末，到现在也只需16年时刻。您是怎样了解村镇银行的前史和布景的呢？
刘晓春：在咱们国家整个银行系统中，村镇银行还有后边呈现的民营银行，能够说是前史最短的，只需十多年时刻。开端是为了支撑“新村庄”建造以及扶持村庄中小企业和农户，提出是不是应该有专门的金融组织去支撑，这是树立村镇银行的布景。
其实我其时就有一个感觉，树立村镇银行的逻辑并不很顺，或许比较勉强。本来咱们就有村庄信誉社，变革开放往后，本来村庄信誉社的定位便是为“农业、农人、村庄”服务，为社员之间融通资金服务。但随着变革开放之后经济开展，关于村庄信誉社的变革终究是坚持所谓“三性”（组织上的群众性、办理上的民主性、运营上的灵活性）为村庄服务，仍是应该走向商业化——始终是有争辩的。
所以在争辩中，开展就一向在两头摇晃。在这种摇晃中，本来的信誉社变成了县联社，县联社变成了农商行，乃至许多联社并在一同变成大的农商行。最近有些当地还要把全省的农商行并在一同，变成一个大的省级农商行。
这个进程中，农信社从开端直接为农人、农业服务，渐渐开端不断往“上”走——离开了村庄，离开了农人，导致咱们觉得在新村庄建造中如同没有金融组织在为农人、村庄、小微企业服务，所以开端有声响要求树立新的村镇小银行进行服务。
但咱们或许没有去细心研讨：为什么开端村庄信誉社会脱离村庄？假如不想清楚这一点，村庄信誉社或许农商行终究怎样变革，仍是没有一个明晰方向。比方一方面要求农商行不能离开县，有必要以县级为法人单位，但一起又要树立新的村镇银行来为村庄服务，这儿自身就有一个对立。
还有一个认知上的对立：如同只需小银行才干为小企业、个人供给服务，大银行是不会的，所以要树立村镇银行。可是在树立村镇银行的时分，监管仍是留意到了一些问题。金融有它的特别性，所以在树立村镇银行的时分，往往要求现有银行作为建议单位，然后引入其他本钱，包含民间本钱。
肖蕾：方才您说到一点，也是咱们对银行认知上的一个误区——以为“大银行”是不服务中小企业或许“大银行”不在乎中小企业，这个认知或许始自2008年金融危机，也或许是银行开展壮大进程中呈现的一些行为让咱们有了根深柢固的形象，如同大银行天然就不会服务中小企业。就算小银行树立之初的方针是服务于小的实体或许村庄，它仍然会开展壮大或许产生更大“欲求”，一旦变成大银行，或许又会遇到相同的悖论。
村镇银行树立的初衷仍是很明晰的：聚集在小的村镇。因而树立的门槛也十分低：在县、市注册，注册本钱不得低于人民币300万元；而在乡、镇树立，本钱金只需100万元。并且对一切社会本钱和金融组织都铺开。假如比照后来民营银行树立动辄数亿元的规范，村镇银行的门槛简直太低了。
或许正是由于树立门槛如此之低，它的开展速度也十分惊人，底子上三年之内全国数量就“破千”了。到2021年现已有1600多家村镇银行，底子上覆盖了全国一切省份。这不得不让人考虑村镇银行的实质，或许它天然生成的任务、天然的定位终究应该是什么？
刘晓春：问到点子上了。咱们本来的村庄信誉社方针是很清楚的，由于它是“协作制”，也就意味着不该该是“商业化”的或许不该该以“盈余”为方针，而首要是为社员在经济活动中产生的金融、融资需求服务。假如它能够安于这样的定位，或许就不会有后边呈现的这些问题。
可是，咱们正好又处在这样一个前史阶段——经济快速增加，经济结构也在快速改变。假如一切的村庄信誉社都拘泥于本来的定位，或许也没方法开展。比方，兴旺省份的城镇企业开展商品经济，本来社员小家庭农业简直是挣不到钱的；一起，信誉社自身的运营形式也导致它不或许敏捷扩展，便跟不上经济开展速度。
咱们再换一个视点，从运营或许办理信誉社的职工视点来看——本来“农信社”和“农行”之间，尽管是两个一切制、两个法人，可是它们之间是“办理”和“被办理”的联系。所以有的时分，干部会有一个通道，好的信誉社主任、事务主干或许就会进入到农行国有系统。
假如咱们不讲信誉社自身，只从个人视点来看，必定是“人往高处走”。他/她会期望自己的身份能够变成“国有组织”职工，信誉社主任也期望能够变成农行职工，比方本来县支行的股长能够当上农行副行长、行长。但假如没有这样的“上升通道”，农信社的办理者当然期望把银行“搞大”，不会满意于仅仅一个小信誉社的独立法人，这样个人才有开展。所以不论是经济自身开展，仍是个人作业开展视点，都有“做大”的动机。
在变革开放进程中，咱们没有其他机制、法规等来约束信誉社只能做成什么样。一起，“变革开放”便是要打破思想束缚，信誉社也不必定非要“协作化”，不必定只能为农人、农业服务，也应该能够“进城”，所以信誉社资金终究是只能用在村庄仍是能够“进城”也是一向有争辩的。在这个进程中，信誉社就摇摇晃晃地要“走出去”。
为什么做大后就不能服务小微？正由于几十年经济在开展，经济结构也在改变。从银行视点，其事务结构、客户结构必定也要随经济结构改变而改变。“改变”是指哪里好挣钱，就往哪里走；而从行长视点，不只会挑选更挣钱、更好做的“大事务”，还在于这样做对组织有利，对个人开展也更有利。从效益来讲，做一笔“大项目”只需几个人，几个亿借款就下去了；而做小微借款，每户几万块钱，几十亿事务方针要贷多少户？需求多少职工？假如经济开展速度、经济结构改变没有这么快，或许银行就能沉下心，小微也能做起来，毕竟是有赢利的。但假如“大事务”有更好的挑选，必定仍是往那个方向去。
肖蕾：假如从村镇银行的定位来看，开端的确是扎根于村庄县城的。监管对村镇银行的运营和事务范围约束也比较严厉，不允许跨区运营，也在必定程度上约束了过度开展的气势；借款的首要投向也明晰要服务于农户或小微企业。这些约束如同保证了村镇银行安心服务自己该服务的方针。假如它的定位如此明晰，约束又如此之多，为什么近些年来村镇银行的危险会抬升呢？
刘晓春：方才讲过，村镇银行自身的逻辑是比较勉强的，但由于一些专家研讨用一种“推理”方法证明其合理性，也造成了一些社会舆论。对此监管部门仍是清醒的，知道到这其间的对立，所以对它做了许多条件规则。现在村镇银行有1600多家，但其实在2015年左右就不再同意新的了。
可是，这儿仍然存在几个问题：
榜首，我国经过40年变革开放，所谓“村庄区域”现在现已是“形形色色”。许多“村庄”现已城市化、工业化了，假如咱们用同一套规范树立村镇银行，自身是会有问题的。
第二，村镇银行和本来农信社纷歧样。本来的农信社悉数在城镇以下、按行政区划，只需有行政区划就有信誉社，不论当地人多人少，经济总量有多少。可是现在树立的大多数村镇银行都在县城，某种程度上是远离村庄的，又没有或许罕见分支组织。所以能不能真实服务到村镇，实际上是有对立的。
第三，当大银行、农商行系统和邮储银行都现已下沉时，网点视点看村镇银行并没有添补任何“空白”。村镇里现已有各大银行、农商行网点，村镇银行还面对其他银行竞赛。
还有一个问题。我有一个比较保存的观念：作为银行，放借款是需求有存款的。而咱们树立村镇银行包含民营银行时，咱们重视的都是怎样能够“放借款”。比方，树立民营银行是由于民营企业融资难、融资贵；村镇银行也是由于村庄农户融资难、融资贵，这些都是“放借款”的视点。可是，银行需求有存款才干放借款，并且并不是天然就有存款。老百姓信赖你，才会有存款，不信赖你是不会有存款的。所以，现在村镇银行也好，民营银行也好，树立往后的一个最大问题便是存款没有来历。一家新的银行，老百姓对你不了解，尤其是周围现已有各种了解的银行，更不会到你这儿去存款。村镇银行周围有农行、邮储，还有农商行，咱们首选简直不会是它。但没有存款就很难去开展，盈余才能也很小。
村镇银行尽管小，可是五脏俱全，底子必需的本钱都有。比方科技、数字化本钱，许多都是母行承当掉。所以在当时经济条件下，村镇银行的确有一个“必要性”和未来生计开展方向的疑问。
肖蕾：这几十年来经济开展一向处于高速开展状况，像制造业、工业、交易、房地产等往往是在大城市或许大职业中产生。这些经济类别开展敏捷，银行也天然会想去服务这些职业。
直到最近几年，经济增速放缓，整个经济结构也开端重视到消费或许居民层面。一起本来的“大项目”由于各种状况，开展放缓乃至阻滞，关于信誉的需求也渐渐消失。在这种状况下，一切银行都在“下沉”。
我知道到“村镇银行”这个词仍是当年在外资银行作业时。外资银行在国内开展网店其实十分难，所以也从前纷繁把目光投向村镇银行，由于树立规范低。但这几年来，村镇银行简直都没有什么开展。与此一起，不论是大型银行、中小型银行、农商行，咱们全都在“下沉”并且是加快下沉，下沉到县城、村镇、每一个人。简直一切组织都对村镇银行进行降维冲击，它简直没有反抗才能。
还有数据显现：截止到上一年年末，全国村庄商业银行1596家，村庄信誉社577家，两个加起来2000多家，现已超越村镇银行了。并且服务方针和定位简直如出一辙，但农信社前史更悠长、根基更深。一切这一切，的确指向村镇银行存在的必要性。
关于村镇银行自己，已然树立了，必定要开展，可是又没方法跟其他大行竞赛。怎样办？只能更下沉，或许去做一些危险更高的事务。不管怎样做，危险如同都会抬升。但与此一起，本钱金又这么低，接受危险的才能也没有方法跟其他银行比较。
刘晓春：这儿还有一个问题，专家们或许也要重视到。依照我的领会，村镇银行这样的小区域银行，其生计环境需求一个人口活动不太大、相比照较传统的社会环境，并且当地经济自身也需求是区块化或许区域化的。
小银行假如在熟人社会或相对小的区域运营，所谓“下沉”、做深做透是有存在价值的。但问题是我国社会经过30-40年的变革开放往后，现已变成了一个活动性十分大的社会。不要说城市，即使是村庄，也有“农人工”这么一个概念，咱们的农人工也是满世界跑的。所以从人的视点自身就打破了“地域”概念，一起我国整个经济也现已融入到全球化傍边，经济交往都不是“区块化”的。
在这种状况下，作为一家微型银行组织，服务才能是不能够习惯经济环境和人口环境的。不只国内，在香港区域，本来的传统本地银行也早已渐渐式微，原因在于香港本来的老社区差不多都现已消失了；美国的社区小银行数量也在不断削减，原因也是这类银行现已失掉服务方针和服务环境。
所以不是说银行必定要从“小”做到“大”，或许只为“小”服务。问题是现在的“小企业”也都是在为“大工业”服务，是大工业傍边一个环节，小银行也不必定能满意小企业的需求。
肖蕾：这儿还有一个悖论：假如人口活动那么大，咱们不是能够用手机银行、互联网银行来服务吗？可是问题又来了：树立互联网、手机银行的基础设施也需求投入本钱，可是小银行是投不动的；哪怕投进去了，就服务几个客户，本钱收益比是不匹配的。
您方才说到美国的社区银行，咱们的村镇银行形式是否很难找到能够对标的国家？
刘晓春：日本的农林中心金库，下面的组织相当于咱们的农信社；法国的农业信贷银行，其实和咱们也差不多——上面一家农业信贷银行，下面是协作组织。可是农业信贷银行相当于一家商业银行，和下面的协作组织是有分工的，事务上是非分明，这是法律系统规则下来的；德国也有相似组织，可是不叫“信誉社”，是相对更有一点协作性质的中小银行服务中小企业，和德银这些商业银行或许股份制银行是分隔来的，也是用法律系统分隔的。加上服务方针一向是以工业为主的中小企业，所以一向保持得十分好，十分安稳。
肖蕾：看来首要有必要要和整个国家经济开展结构逻辑相习惯，其次是自己服务的环境、社区需求也要自洽，才是一个好的服务系统。
像东南亚一些国家，比方泰国，也是农业工业、村庄面积十分大的国家，但由于泰国的大型商业银行“下沉”得实在太彻底了，以至于简直整个国家一切旮旯都是这些大银行集团的分支组织服务。这样的系统会更好办理、结构不杂乱，也有集团抗危险才能。
美国的社区银行们也阅历许多并购进程，曩昔30年间削减了一半，也面对怎样把“传统”和“现代”结合好这个难题。从这些国家状况看，只需经济增加和结构产生改变，银行的运营都是会遇到问题的。
刘晓春：这是一个考虑方法的问题。比方经济结构改变了，社会信息化数字化，咱们的确要去扶持小微企业开展。可是在数字经济、人口高频率活动的条件下，还用30年前的方法去支撑小微企业开展，是不合理的。
再进一步，支撑小微企业，咱们是要用专门组织持续处理“融资难”，仍是相应引导方针，使得现有大组织去服务小微企业？我个人领会，往后小银行组织的生计环境会越来越差，不是说彻底没有机会，可是像现在这个数量级其他小银行，生计机会是不多的。所以能不能用其他一些方针，包含其他国家的“政府中小企业信贷”形式，或许有一些专门办理组织/担保组织，经过这些机制来处理中小企业融资问题，而不是必定去树立专门组织来处理，这或许也是别的一种思路的挑选。
肖蕾：您给了一个很好的思路，咱们在评论村镇银行未来开展方向乃至是村庄金融开展方向时，或许还要再上升一个层面。从服务整个村庄金融或许中小企业的层面上，探究全体的服务方法可不能够有一些思路改变？假如还局限于“用小银行来服务小个别”的结构，或许会约束许多幻想空间。比方是不是用一个“集团化”的服务方法会更“有底气”一些？比方树立一个“村镇银行集团”。由于集团全体实力强，办理危险才能比较强，也有预算能够做数字化立异，服务各个村镇。
刘晓春：我觉得这或许是一个比较好的计划，由于村镇是相对特别的范畴，某种程度上是不能彻底商业化的。
现在世界上许多国家都会在此范畴树立一些扶持方针。咱们要讨论的是怎样让大集团“乐意”去做，比方税收优惠、此类事务的央行再借款利率优惠乃至补助，这样它就会沉下心来，天然会去做好。
一起，社会上还要有一些清醒的知道：中小企业、村镇、农户等对融资的需求是不是那么必定？在现在的经济环境中，朴实的“一家一户”农业借款的状况是不多的。假如种了几十年地，每年买种子还需求借款，那必定这个地没种好，要么便是这块地底子就不够吃。只需农户“多种运营”的时分，比方做风俗或许一些小加工业，才或许需求一些临时性借款。可是这一类农人终究还有多少？许多村庄底子现已城市化，服务方针实际上现已是小微企业，而不是农人了。
别的，许多小企业资金紧张，是由于被大企业、政府拖欠应收款太多。假如这些不合理的应收款问题都要用借款去补，是不是合理？这恐怕是咱们要去考虑的。
肖蕾：您总结几点都十分重要。看来仍是要真实“下沉”，只需下沉到真实的“需求”才是好的下沉。现在的“下沉”还都是一种事务扩张的方法，并没有真实下沉到需求被服务的集体。
别的，我觉得您方才说到的“鼓励”也是和当下金融开展的“主题”——ESG相符合的。一说到ESG，咱们都觉得是“减碳”或许和环境相关，但ESG还包含“Social Responsibility”（社会职责）。小微、普惠、村镇金融其实都能够被包含在“社会职责”中。怎样把曩昔几十年来“利欲熏心”“以赢利最大化”为仅有方针的金融运营思想，改变到以整个社会调和、共同开展的思想上，改变到“Social Responsibility”上，我觉得才是一个终极处理计划。
（文章源发于：高金智库SAIF ThinkT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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